世界人居

最近参加了一些设计竞赛的评比和设计课程汇报活动，觉得现在的学生和一些年轻设计师在项目汇报方面存在着比较突出的问题：一是八股文似的模式化现象特别严重，基本都是一个套路，“区位分析，交通分析，SWOT分析，GIS分析，上位规划，领导指示，市场调研……等等，一大堆的分析完了，就是一些花里胡哨的词说主题，定目标，展示愿景，到最后就是一堆拼拼凑凑的效果图……”。一场评审下来，几十个这样的模式化汇报，搞得人脑袋都要炸裂！

我们的老师在教学中，应该重视学生汇报交流的方式。为什么汇报方式很重要？除了让甲方顺利通过设计方案之外，汇报的好坏与设计成果的优劣密切相关，因为设计的成功在于整个过程，而不只是某个节点。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表达方式就说明了他的思考模式、创作过程，甚至间接表现出一个学校的教学质量，或一个设计公司的工作模式。

从这些学生的汇报表达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工作模式受社会上设计院做的设计文本的影响很深；基本上就默认了这种套路的正确性，也就必然会按照这样的方式去工作。大家就变得千篇一律。要想做出好的创作必须有一个好的创作流程。僵化的模式本身就是僵化设计的根源；必须打破这种固化的行为才会生产好的设计成果。

因此，老师们如果自己是设计出身，可以做个汇报示范，给同学们讲一讲你做的某一个设计。你是怎么开始的，如何推进整个过程；观察、思考、分析、表达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有了老师们的示范，学生们才可能理解，设计不是做数学题，也不是工厂里的零件生产；设计是一个动脑，动手，用心的制作过程。那么你的汇报过程应该与之相匹配。思考是贯穿整个设计过程的，而且是个反复推敲的过程。

建筑师马岩松是个优秀的设计师，可是他并非一个特别善于言辞的人。他的汇报话不多，言简意赅，主要通过图像、模型来表达。强大的造型能力是他成功的钥匙。既然我们是做形态空间设计的，能用图像表达的，就别那么多废话。

事情就是这样，废话太多，内容太杂，往往会淹没主题，把精华的东西都抹杀了。俭省时间，直入主题是对甲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自信。

我通常怎样去做汇报呢？一般来说，我不会一开始就把PPT打开，从沉长、无趣的分析开始讲解。所有的分析都是为自己的构思所做的工作，不是要说给别人听的。首先，要和甲方交流的是自己对项目的认知，对场地的感受。确实，做设计是需要一些理性的分析和逻辑推导，然而，思考和情感表达始终的不可或缺的。我们可以稍微表达得感性一点；不要按照一种固有的模式进行推导。企图通过分析得出什么结论，这是一种机械的表达方式。我们可以谈感受是什么，比如我到某一个地方去做设计，我会说我昨天晚上到场地上走了一圈，我看到了什么？我的脑子里面想些什么？我想到了什么？我觉得这个东西的可能性是什么？设计师对项目的认识，可能从一开始就和当地的政府官员、或者甲方的想法有一定的差异，大胆地把想法说出来，显示一个设计师比一般人认知的高度，让人有兴趣来听，你得告诉别人你是怎么看的，怎么会发现了那些在当地人待了半辈子也没有发现的东西？

所以，对于一个做设计的人来说，如果你所看到的、想到的、发现的，和普通人是一模一样，那你就没有价值。所以你一开始就要把你看到的、想到的、和别人不同的东西表达出来，这就是你设计的依据。依据不是说你从网上搜到了一点什么东西，别人告诉你的只言片语；而是从你内心的感受出发，你亲历的所见所闻，情感震荡。因此，我认为一个好的设计程序，需要像医生一样，通过望、闻、听、诊，这样的方式了解项目和场地资源，从而得到的情感体悟，进而表达出自己独到的设计语汇。

设计学赖以生存的基础就是创造性思维；而创造性思维是通过艺术与审美来实现的。这在过去和未来都是不可替代的。即使AI出现可以代替大部分工作，但人类的创造性思维是与时俱进的，机器无法替代。

设计的过程是通过观察、踏勘、访问，以及一些理性的逻辑推理，得到思想上的启发和情感上的领悟，再用合适的空间形式表达出来。艺术毕竟还是以感性的东西作为驱动力。感性才能够产生艺术价值。理性的东西也许会带来一些经济方面的、社会方面的、和一些生态方面的价值，但是它不会有突破。理性思辨就是按部就班的逻辑推理，它不是突破性的，不是跳跃性的，不是能够让人能够产生一种特殊的精神享受的东西；所以感性对于设计还是挺重要的。

风景园林的核心竞争力不能没有艺术与审美的支撑。经济，社会发展的程度越高，对艺术和审美的要求就越高，规划，水利，生态，交通，等各个方面都需要风景园林的引导和配合。

作为一个设计师，如果说缺乏这种感性的思维，那么他有可能就变得平庸；而平庸的设计师到处都是。一个社会需要多少平庸的设计师吗？其实并不需要。将来越来越多的被取代的就是平庸的设计师；AI和各种技术的发展，都会让平庸变得无地自容，没有市场。只有创造性的东西，非常规的创作、有突破性的创新，才能够在我们这个行业里面永葆青春，长盛不衰；这就是设计的本质和生命力。

设计师的成熟过程就是慢慢学会把设计过程和创作思想与表达的方式结合起来，把握住对项目的领悟，思考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灵魂深处的感受是什么，最有效的途径是什么。最终形成自己的风格特色和语言体系。

固然，教学不能脱离实际，但是也不能被实际给绑架；如果一味地屈从于现实，那么我们的教学就失去了它的核心意义。因此，对于景观规划课的整个教学过程，要让学生能够找到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模式。在我的几十年的实践过程中，我的体会是越真诚，越有深度，别人越能够看重你的设计。因为只有这样的东西，是别人到其他地方去找不到的，他只能在你这里得到。

其实没有哪一种方式是最好的汇报。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个性特点来设计自己的汇报；只是不要忘了，你的设计的好坏都在汇报里体现出来了。比如我这么一个自由散漫的人，大多数时候喜欢在随意的，轻松愉快的场景下做汇报，而不是一开始就正儿八经地说项目。开始的时候，我可能会和甲方闲聊；当大家都很轻松之后再来谈项目，就有了一个轻松自如的沟通氛围。理解就会在这样轻松的状态下建立起来。这只是我的一种方法，因为这适合于我；要是穿西装，打个领带，正儿八经地站在台上对着别人宣讲，那我是做不好的。当然，有些人可能做得到，也喜欢那样的场景氛围，越是紧张就越是会表现，所谓人头风就是这意思。

还有一点就是做好汇报，一定要自己准备好汇报材料。只有你自己才能把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说明白；没有人能够把别人做的东西说的激情四溢。无论你口才多好，说别人的东西，总是体会不到那深层的内涵和情感。因此，每个人要设计好适合自己汇报的模式。我一生中最坏的几次汇报都是讲别人做的PPT，那结果当然是灾难性的，把观众都讲哭了。

我必须强调，设计师汇报的模式，实际上就是他设计的模式，就是思考的模式，也是与人交流的模式；是他设计好坏的试金石。汇报体现了一个人的设计风格和设计思想，与设计的整个过程密切相关，怎么能不引起重视呢？

不要以为只有自己的方式就最好，每个人如果能设计出特别适合自己的方式，那一定是最好的。当然，有些人在这方面不够成熟，需要经过很长的过程才能够慢慢地达到最佳的状态；也有可能他的思考本身就有问题，需要不断地改进，才能够逐渐地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

总之，对汇报的重视，并在不断改进中找到自己独到的方式是设计过程的一部分，也是一个好作品所必须要具备的环节。这要引起我们的老师们重视，也要让年轻的设计师们用心锻炼，努力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