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人居

人呢？都进城打工了，

钱呢？村里的钱乡镇管了，

地呢？领导说了算。

近2000年中，涉及农民问题总是让我想到《垦草令》，所有的乡村改革似乎都很难超越秦朝也不如汉代，尤其是“三农”问题。秦律轻罪重罚，看看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遗址“喜”的日记，我们就知道秦始皇为何牛逼哄哄，至今无人能及。从秦至西汉，时隔26年再看“文景之治”轻徭薄赋，就知道历史上《垦草令》对历史的重要性，直到2000年后再次影响我们。

01 中国秦朝“一号文件”

《垦草令》算是中国历史上最有代表性的“一号文件”。

商君书第二篇《垦草令》垦草，即耕种。为了鼓励全民耕种，从四个大的方面进行管控，助力秦朝乡村振兴：

一是吏治方面。整顿吏治，统一法令，使农民不被不良官吏盘剥。

二是提高赋税，迫使贵族子弟、食客、仆役务农。

三是限制经商项目，提高经商赋税，使经商无利可图。

四是控制百姓的居、行、言论、思想。固农安邦，耕战一体，乡村自治，使他们专心务农。

商鞅变法十年后，《史记.商君列传》：行之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於公战，怯於私斗，乡邑大治——秦国的崛起，已势不可挡！这应该是真实的秦史，也符合常理，也是被历史篡改的大秦帝国。《垦草令》首先是中央集权，政府体制改革，不允许官吏留下当日的政务不办。如此，邪恶的官吏就没有空闲时间到百姓那里谋求一己私利。假如群臣的政务不相互拖延，那么农民就会有充裕时间来耕田。邪恶的官吏没有时间到百姓中谋私利，那么农民就不会受到危害，会有充裕时间来从事农业生产，荒地就一定能得到开垦了。所谓秦王暴政大概就是法规执行过于严律吧！严，针对的不仅仅是百姓，更多的是官吏与商人，执法不严就会出现今天的“三农问题”。

02 “喜”的工作日志

从公务员“喜”的简历看，其职业生涯恰好处于秦伐六国、一统天下的几十年间，也见证了风起云涌、帝国崛起的壮阔历史。“喜”将平素撰写于竹简，多达4万字，一同带入了坟墓。巧的是“喜”证实司马迁《史记》并非是史，尤其是秦史。接下来，我们选择与乡村振兴有关的秦史，仅就“喜”的工作日志中感受《秦朝十八律》中“田律”、“徭役”稍作分析。

第一，田律

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壅）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取生荔、麛（卵）鷇，毋毒鱼鳖…

简单翻译一下：春天二月，不准到山林中砍伐木材；不准堵塞水道。不到夏季，不准烧草作为肥料，不准采摘刚发芽的植物；不准捉取幼兽、卵，不准毒杀鱼鳖；不准设置捕捉鸟兽的陷井和纲罟，到七月方可解除禁令。只有因死亡需要伐木制造棺椁的，才不受季节限制。幼兽繁殖时，不准带着狗去狩猎…即便现在，保护环境能做到这样吗，还是缺点火候。

第二，徭役

关于秦时徭役，最为史家诟病和抨击，称其繁重苛杂，残暴冷酷。服役者的命运更是悲惨，活脱脱“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有意思的是，喜的竹简日记却给出了这般记载——服徭役会支付工钱，有的役种还管饭。《秦律·司空》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者，或欠官府债务无力偿还，以徭役抵债者，每劳动一天折八钱。需要官府提供食物者，每劳动一天抵六钱；在官府服徭役，依律由官府提供食物，男子每天三分之一斗，女子每天四分之一斗。徭役工钱也可折合成粮食。

服徭役期间，官府配发“工作制服”。《秦律·司空》规定，凡参加城旦舂劳动的，按标准给予衣食。城旦舂，是中国秦汉时期的一种刑罚，属徒刑。城旦针对男犯，意即筑城；舂针对女囚，意即舂米。服役者有妻妾且是自由人的，应自备衣服；奴隶被拘从事城旦舂劳作的，由官府借予衣食；劳作期限未满而死亡，注销其衣食，不必偿还。每户不允许同时征调两人服役。《秦律戍律》规定，一家不能同时征调两人服徭役。主管此事的县夫、县尉以及士吏，如果徇私枉法，同时征调两人服徭役，罚款二甲。

冬季工作量减免三分之一。《秦律工人程》规定，参与城旦舂的囚犯和制造器具的工匠，冬季减轻工作量，三天只需完成夏天二日的工作量。是不是比今天《劳动法》或公司的“996”还人性化？囚犯以徭役抵债，农忙给予40天假。《秦律司空》规定，因犯罪被判罚款，以徭役偿还者，在播种和管理禾苗时节，需各放假20天回家务农。

随母做杂役的婴幼儿，发口粮。《秦律》规定，没有母亲的婴幼儿，月发粮食半石；虽有母亲，但在官府从事零散杂役、婴幼儿无人照料的，月发粮食半石。女人做擅长的工作，与男子同酬《秦律工人程》规定，服徭役时，男子工钱高于女人25% ；但在做针织等女人专长的工作时，每工作日与男人工钱一样…...

综上可见，秦律明确规定官府必须保证民夫温饱，还适当有所收益，至少不是人间地狱。那么，太史公说秦朝徭役过重，“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而造成百姓反抗直至帝国崩溃，显然难以服人。

03 文件与《垦草令》

18亿亩，不再吹了吧；

一村一品，吹了许多年；

农业现代化，如风如梦；

振兴不振兴，领导说了算；

项目，专家决定一切；

结果，以领导满意为好；

《一号文件》非常好，方向明确、政策到位、资金充实。可是文件一出北京就不再是文件，变成与农民争利，官吏与资本联手的合法权益，为什么？缺的还是《垦草令》的执行力，造成无休无止的弃村荒田的“三农问题”。 今天终于出现了压在农民身上“三座大山”：行政过度干预的力量，资本市场对个体农民的力量，专家学者农盲的力量。三股势力汇集乡村，制约乡村振兴之路，顽固而可怕，无知而无畏。根据农业农村部的抽样调查2019年上半年，全国70万个村庄，村庄的总债务达到了9000亿元，村庄的平均债务达到了130万元。用城市的资本与行政思维做乡村，注定弊多利少，城市人与城市文明应该反省，应该清醒了。越帮农民越穷，越帮农村越空，估计过几年又要精准扶贫了。我们还是看看“睡虎地遗址”喜的工作日志，是暴政还是明堂。今天的乡村振兴，相比秦朝政策法规更明细与坚定，似乎也有所欠缺。

直接译文：

二十年四月初二日，南郡郡守腾通告各县，道负责官吏：过去，百姓各有不同的习俗，他们所爱好和厌恶的都不一样，有的不利于百姓，有害于国家。因此圣上制定了法律用以纠正百姓的思想，去掉邪恶的行为，清除坏的习俗。由于法律不够完备，百姓中多诡诈取巧，所以后来有干扰法令的。所有法律令、都是教导百姓，去掉淫恶的行为，清除坏的习俗，使他们能够行善。现在法令已经具备了，仍有一些官吏、百姓不加遵守，习俗淫侈放恣的人未能收敛，这是不执行君上的大法，助长邪恶淫侈的人，很有害于国家，不利于百姓。所以我把法律令、田令和惩办奸私的法规整理出来，命官吏公布于众，使官吏、百姓都清楚了解，不要违法犯罪。现在法令已经公布，听说官吏、百姓犯法有奸私行为的尚未敛迹，私自的爱好和旧有的习俗仍不改变，从县令、丞以下的官员明明知道而不加检举处罪，这是公然违背君上的大法，包庇邪恶的人。这样，作为人臣就是不忠。如果不知道，是不称职、不明智；如果知道而不敢处罪，就是不正直。这些都是大罪，而县令、丞还不清楚了解，是很不应该的。现在我要派人去巡视，检举是不服从法令的人，依法论处，对令、丞也要处分。还要考核各县官吏，哪一县官吏有犯令而令、丞没有察处的，要将令、丞上报处理。本文书在各县依次传阅；另抄送江陵公布，由驿站派送。

04 农民的获得感

在很多人的眼里今天农民好像还不如秦朝农民。昨天我在与一位领导交流，他说：“我出生在60年代，一家兄妹五个，去年我大哥走了，我回村一看，惊呆了。我的兄妹五个人的后代，没有一个在农村种地，尽管户口大多数在村，种地的只有三弟两口子，也五十多岁了。用不了5年，我们家就没有种地的了。我们一大家老少加在一起三十多号人，只有两个人种地，考学的考学，打工的打工，都进城了，这才是真实。”吹牛说农业现代化，人才振兴等。吹牛已成为近年来乡村振兴的主要成绩。

我在浙江、海南、山东、湖北、河南、安徽跑的多，这些地方农田在政府官员的努力下，绝大多数的农田流转了。大资本与政府（城投公司），他们通过减少农民土地来证明城市化进度。另一点就是推行规模化的现代农业，关键是政府在协助国企，央企决定与大资本争取2020年25万亿的政府财政项目，加快土地流转，完成规模化转型，全力招商引资。结果是远离农民，拆村拼校，农民变市民，正成为官员们追求的目标。看看《垦草令》怎么解决耕田：根据粮食的产量来计算田赋，那么国家的田赋制度就会统一，而百姓承担的赋税才会公平。国家的田赋制度统一了，就会在百姓中有信誉，有了信誉大臣便不敢做不应做的事。百姓的负担公平，就会谨慎对待自己的职业，百姓慎重对待自己的职业就不会轻易改变。如此百姓就不会议论君主不对，心中也不会感到官吏害民。百姓就不认为君主不对，心中也不恨官吏，那么壮年农民就会尽力从事农业生产，不会做其他行业。壮年人努力从事农业生产，那么年轻人一定会不断向他们学习，从事农业生产。年轻人不断学习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05 学习《垦草令》

2019年5-6月，我与农业口相关领导到乡村调研，在河南、湖北、安徽、山东沿途看到的景象，让我惊讶与无语。成千上万亩良田荒草成片，大规模农田改成种树、种果、种花、种草，唯独不种粮。我们走访了各地县区乡镇，各地村书记反映的情况就是三句话：糟蹋，伤天害理，人在做天在看。好在没有遇到秦始皇，遇见这搬家箱还不五马分尸。

《垦草令》中有这样一些观点，就今日来读也让我感慨至极：百姓的生活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要有一口饱饭吃，他们倒是乐意接受朝廷的各项制度。可是饱读圣贤之书的儒生们却不同，他们都有自己的理想与目标，喜欢深挖朝廷制度的根本性，并时常发表一些不利于秦始皇统治的言论。“读书人的笔，胜过士兵腰间的刀”，面对儒生们的说三道四，让社会不能稳定。这与今天一样，专家学者不种田，天天乱出主意，胡说八道可谓同工异曲。今天的乡村建设与秦朝成效相差甚远，唯“文景之治”开启种田免税，尚能一说。文景之治13年，新农村建设18年，结果“三农问题”依旧。

秦始皇之所以能顺利统一六国，除冶炼技术、兵制的改革提升作战能力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粮草的供应。古往今来行军打仗素来粮草是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没有之一。“兵马未行，粮草先行”，这是秦朝的统一九州本钱，而不是暴政与乱世。在睡虎地遗址出土了大量秦简，告诉我们一个真实的秦朝，固农安邦，没忘初心。“垦草令”肯定比今天“文件”有现实意义，农民积极种田，种田还能免税，还能免兵役，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重农抑商。

正是有了中国历史上有意义的“一号文件”，确实，秦政贯彻到村里不变样，坚定不移，严官善民，秦始皇才有可能一统六国。

今天的乡村建设与2000年前相比，好像差了一些。不过仅从中央政策以及18年“一号文件”来看肯定比《垦草令》决心更大，持续性更久。问题是文件到了基层就忘了初心，犯的方向性问题，是人为的，是执法不严，我们缺少的是《垦草令》严惩不贷，缺的是对农民之爱。乡村振兴本意上是要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的愈演愈烈的“三农问题”，但现实的反映与乡村振兴的初衷似乎有背离之虞。似乎正走向一条农民越来越难理解，农业越来越难，农村快速消亡之路。

此时此刻，让我不能不想到《垦草令》，是不是回头看看历史，或问问村书记与农民吧，或许初心就在他们心中。

（2020年3月7日于马鞍山，2023年6月10日校于崇阳茅井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