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君出席2023首届中国和美城乡高质量发展论坛
2023首届中国和美城乡高质量发展论坛于近日在京成功举行,论坛聚焦城乡融合发展和高质量乡村振兴,旨在促进中美城乡领域产学研合作,共同推动高质量、可持续的城乡一体化发展模式。作为本次论坛的特邀嘉宾,乡建专家孙君接受了记者采访,从他独到的视角探讨了乡村发展的现状和未来,提出了有针对性的建议和解决方案。在采访中,孙君深刻剖析了乡村发展中所面临的挑战和问题,并对未来乡村发展提出了宝贵意见。
郝堂村花间驿外景
记者:“七普”数据显示,我国城镇常住人口已超9亿,城镇化率63.89%。据《中国城市化2.0: 超级都市圈》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城镇化率将升至75%。推进城镇化仍是“十四五”的重点任务。然近年来,国家关于乡村振兴的动作频仍,如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2021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出台《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今年3月,根据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的议案,在农业农村部加挂国家乡村振兴局牌子。请问为什么乡村振兴会在这个时间节点被提到国家战略高度?
孙君:中央这十几年来对农业和农村的支持与关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首先,中国的发展是阶段性的,改革开放后我们进入到快速城市化发展阶段。但我们的城镇化建设,不能简单学西方,因为我们是一个农业大国。一直以来,一个国家的发展是有自我的发展属性和脉络的,不能超出这个脉络。虽然我们的城镇化率已达60%多,但我觉得没有必要把这看得太重,这其中有着不稳定因素: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我国流动人口达3.76亿人。所以我们看到的虽然只是一个城镇化率的统计数据,但一定要知道数据的背后,至少有着2亿多不稳定人数,他们恰恰是我国城镇化推动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珍惜的资源。流动人口是一个弹性数据,我国自古即有,《清明上河图》中那些做生意的就是。
其次,城乡一体化,我们应该关注城与乡两端都要平衡往前走,在城乡关系中重新思考两者之间幸福指数的等级化。上海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但随着城镇化率的提高,我们会发现整个城市会有一个逆向思维,即对乡愁,对田园生活,对民宿等传统的回归速度越来越快,对另一端的文明要求越来越高。
其三,现在把乡村振兴提这么重,其实是在反思我们曾经走过的发展之路。想要赶超西方发达国家,如果老拿他们的数据作为参照,本身是心态不平衡的一种表现。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出:没有农业农村现代化,就没有整个国家现代化。所以现在提要在推动乡村全面振兴上下更大功夫,推动乡村经济、乡村法治、乡村文化、乡村治理、乡村生态、乡村党建全面强起来。要一体推进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实现乡村由表及里、形神兼备的全面提升。
沙沟村插苗
记者:十九大报告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其实,中共十六大提的是城乡统筹,十八大提的是城乡发展一体化。从“城乡统筹”到“城乡一体化”,再到“城乡融合”,我们该如何重新解读城乡关系?
孙君:我们要明白,乡村振兴虽然是解决农村问题,其实不仅只是解决农村问题,也是解决城市的问题。乡村建设要系统思考,要有城乡融合。所以,很多事是农民自身不能解决的,需要城市反哺,需要城市自我革命。
乡愁、远方、时令、原种原味、土特产、有机农业、共同富裕、乡村振兴等,为何城市总会发出这些陌生而又充满活力四射的呐喊?因为城市太需要乡村了。
“农”,一生农,二生城,三生中国,没有了乡村,我们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是城市?“城”是郡县,工商与手工业;“市”是集市,农产品,农民,生态。这是城市的概念,这二个字本身就有“城与乡”结合为城市之意,没有“市”就不存在城。乡村振兴,安居才能乐业,不能安居,特色小镇、家庭农庄、康养旅居、民宿农家乐、农业现代化都不存在。
相对而言,城市,是陌生社会,产生法律,同时出现竞争、创新、独立、剩余价值、自私、民选、污染;乡村,是熟人社会,产生道德,也滋生温度、道德、孝义、自治、宗祠、慢生活、低效率。
近百年来,中国几乎是精英治农,城市治村,以法治村,这有点本末倒置。如果我们用来自西方的工业化与民主形式,以及城市思维来思考乡村,会出现许多误解。如农耕文明、小农经济、循环经济、传统文化、有机农业、一二三产关系等,可能会出现错误的定位与解读。
我们不要带着城市的规划和概念进入乡村,否则会产生严重水土不服。一些城市的规划设计师,不了解农民、不了解农村,就盲目地规划设计、建设运营,这样的乡村建设发展得越快,推动得越快,破坏性就越大。只有把城市文明融入乡村文明,才是可持续发展之路。
三瓜公社
记者:最近几年,黑龙江鹤岗,因为低房价多次上热搜,也引起了全社会对收缩城市的关注。收缩城市,最主要的特征其实就是人口流失。人口减少,既包括人口的迁徙,也包括老龄化人口结构的变化。您曾提到目前70%-80%的乡村都在收缩,对于这种因人口流失而收缩的乡村,未来该何去何从?如何吸引和留住人才?
孙君:乡村要想留住人口,关键有三点。
第一,要留住小学。小学在,年轻人就能留下来。小学完,村庄就走向消亡。其实乡村小学尤其是山区的小学消失以后,农民的生活负担将增加67.8%,因为乡村的孩子去县城或大城市上学,孩子的父母要去城里租房子,如果孩子住校,住宿和餐费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同时,农村的地种不了了,老人照顾不了了。为什么村里的小学要被拆掉呢?因为它不符合教育部的要具备100米跑道、要有住宿、要有食堂和图书馆的标准,传统的农村村小没有这条件。
第二,要想留住年轻人,中央准备投的7万亿,应该交给村委会。早在2022 年,农业农村部表示:经初步测算,要实现乡村振兴战略五年规划的目标,至少要投资7万亿。现在资金跟村委会没关系,就比如你家过日子,钱不在你手上,而在你姐姐妹妹家手上,这日子怎么过? 钱交给村委会,就能让年轻人回乡干活。现在农村的年轻人大量外流,主要还是因为留在乡村没活干。没有年轻人怎么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呢?
第三,要重视村里的中老年人。目前关于农产品的绿色和有机认证对农村的伤害很大。现在留在农村的中老年人,基本上都还在种地。市场上销售最好的产品有97%都是农民家中生产的,但是这些产品因为产量小,无法对标国家的质量认证标准,也不可能去做质检,农民没有公司和品牌注册,又没有商业销售发票,就变成了“三无”产品。导致农民生产我们最想要的好东西却进不了超市,上不了电商平台,更进不了市场。农耕文明就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中被边缘化。而大棚里寸草不生,没有蚯蚓、蜜蜂、蝴蝶、萤火虫,生态系统完全断掉,但符合认证标准,不仅能进入超市,还能得到国家项目资金。实施大棚技术不能说没有用,但是有些大型的项目起来后,农产品的市场价格和农民发生直接竞争,导致农民的农产品卖不出价,越来越穷,因为小农生产是无法和大棚技术相抗衡的。转基因也好,高标准农田也好,智慧农业也好,我不是说不对,在全面推动时如果农民不是主体,一定会出现问题。农业,一定要扬农民之长,避农民之短,这是我们要反思的。
沙沟村
一是要把农村的小学做好。比如,安徽涡阳县辉山村,该村外出务工人口多、留守儿童多,是个典型的空心村。为此,在以往村庄改造经验基础上,我们提出了振兴乡村教育的理念。“穷不丢书,富不丢猪”,我认为辉山村要致富奔小康必须教育先行。为此,我建议县委、县政府利用项目资金对该村小学进行了深度改造。如今的辉山村小学一改往日的破败,不仅校舍焕然一新,师资力量配备也得到加强。学校生源已达400多人,大量城区就读的学生“回流”,甚至濉溪县、蒙城县等周边县城的学生也纷纷慕名而来。这个没有特色资源的普通村庄,蝶变为“世外桃源”。
二是把国家投的乡村振兴资金放到村里,还权于村支两委才是正道。村庄做得好与不好,和镇以上的干部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村干部做得好不好,他的血缘关系、社会关系、家族全在里面。所以什么时候尊重村干部,把权利还给村干部,那是中国乡村建设的重要一条道路。
三是国家的有机认证标准,不能参照西方标准来,要按我们中国的小农标准来,并尽量寻找农业绿色生态之路。比如,在安徽合肥市蜀山区小庙镇,我们除了开展乡建工作,还提出“新村民”计划和“原种”计划。原种就是那些保有原来特性、没有变异的农作物。小庙镇这一带从新石器时代起就有人类活动,是最早种植水稻的区域之一。然而,前些年原种稻没人种了,施的肥料又是化肥,土壤也差了,老味道离我们越来越远,乡村也逐渐失去了本来的模样。我们希望通过搜集使用本土种子,采取传统绿色种植手段,寻找农业绿色生态之路,探索更有附加值、更具竞争力的农业生产方式。并通过逐步优化原种品种,扩大种植规模,发展农户带田入社,力争小庙镇成为全省原种种子的生产基地。
上面这三个问题解决了,乡村才能真正振兴,农业农村现代化也能实现。
蜀山区小岭南
记者: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考卷上,“资金从哪儿来”是一道必答题。乡村建设应以市场投资为主体,还是以政府投入为主体?
孙君:在乡村振兴这个问题上,资金这一块,其实是很重要的。钱给谁,谁就是主体。
我认为,无论是政府投资为主也好,还是市场投资为主也好,关键是要把资金下沉到农民手中,充分调动农民自主使用资金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因为乡村建设是为农民而建,农民是乡村建设的主体,他们更有发言权。农民是水,资本是鱼,没有水,鱼就活不了。
乡村振兴,政府如果不去资本化与精英治农,不能还权于村委会,年轻人就不愿意返乡。规模化与过度市场化违背了乡村性格与常识。特色小镇、田园综合体、点状供地、民宿经济、农旅与康养肯定不是村干部想出来的,这些本质上与农民没关系,与村集体没关系。乡村振兴一旦受到资本绑架,会重击乡村,伤害农业。
堰河村
记者:守护好乡村文明、传承好乡土文化是我们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任务,也是实现乡村美丽、农业兴旺、农民幸福的必要前提。该如何发挥文化自信,才能激发乡村振兴的磅礴内生动力、夯实乡村振兴的深厚文化基础?
孙君:我觉得乡村振兴还是要回到文化自信层面上来。
一是文化乡愁;二是要把中央的一号文件,踏踏实实地、实事求是地落下来;三是要寻求中国农耕文明历经5000年没有中断的原因是什么,也就是要找到农村发展的脉络。我很惊喜,中国农民是科学家当中的科学家,是专家中的专家。因为人类的土壤在正常使用状态下,大概寿命在600-1200年之间,就像人一样会自然死去。但中国农民太了不起了,他们让中国的这片土地年年种、月月种、天天种,几千年来生生不息。全世界任何国家都做不到,只有我们中国农民才能做到。
我们的学者在研究乡村振兴时,应该回到中国人的思维模式,或者说是哲学模式。很多时候,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其经济思维模式或哲学模式,抑或艺术思维模式是错的。比如,现在经常讲的“艺术赋能乡村”,这一定是错的。艺,种也。从甲骨文字形上看“艺”字,像是一个人双手捧着一棵树苗在耕作。这也从词源学意义上揭示了艺术源自乡村的内涵。从古至今,乡村为艺术创作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从乡土里长出来的东西天然具有艺术性。像齐白石的大作都是萝卜与白菜,李可染的是水牛与柳树,黄胄的随性之作,吴冠中的真情流露,黄永玉的喜怒哀乐等均是率真之作,他们都成为人民喜爱的艺术大家。所以不是艺术为乡村赋能,而是艺术本身就属于乡村。如果是在一个错误的思维下,要做正确的乡村振兴,你觉得有可能吗?再比如,我们讲哲学在哪里?有人肯定说哲学在城市,其实不对。西方哲学的终极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都能从乡村找到答案。所以文化自信,中国农民所有人都有。农民有家谱,会告诉我们——我是谁?家谱里清晰地记载着历经多少代而发展到现在,一目了然地就能知道——我从哪里来?而宗祠则告诉我们——死后往何处去?在以前,不道德的人、坏人死后是不能进宗祠的。村民有了敬畏之心,乡村治理就容易多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民风民俗、乡规民约等,都是几千年来不断进化的结果。乡村文化越有特色,越有吸引力。文化复兴能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要先行。台湾新村运动之所以成功,就是通过文化振兴来引领乡村振兴。
辉山村
记者:这些年您的乡建事业越做越大,从一个项目点一个村庄,再到一个项目点一个乡镇甚至一个县,其中包括很有代表性的堰河村、郝堂村、雪山村、雅安村等,打造出一个个如诗如画般的乡村,其中不少已成为全国的经典之作。请问是否有可以推广和复制的乡建经验?
孙君:我们在乡建实践中长期坚持的一个理念是“帮忙不添乱”,即做村干部想做的事,做农民会做的事。
我们千万不能低估了中国农民的创造力,做农活、搞乡村建设,本就是农民最擅长的事情。如木刻、酿酒、打铁、剪纸、弹棉花、上梁、婚丧嫁娶等,都渐渐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天只有充分尊重农民,放手让他们做,乡村才会有活力。而我们要帮农民做的是他们不擅长的事情,如农产品营销、品牌培育、项目规划等。而农事活动、非遗传承、乡村业态经营等要还给农民。如我们在做“三瓜公社”乡建项目的老旧房屋改造时,全力保持从上世纪50年代至2010年各时期的民房,并邀请当地工匠与农民共同参与。当然,这个过程中也不能全部放手让村民做,要帮助他们解决规划和设计工作中他们不懂的部分,如抗震、结构、新型材料使用等。在设计时必须将现代文明和生活方式植入进去,才能吸引更多的消费者。
堰河村2
记者:农村要发展,根本要依靠亿万农民。乡村振兴,如何发挥农民的主体作用,以完善农民参与机制?
孙君:农民主体应回归社会共识。乡村建设要以农民为主体,如果没有本地村民参与,就不算乡村振兴。
这些年,我们在所有的乡建项目中都会坚持三点:一是农民主体,还权于村两委;二是农民就要有农田,是田就要种粮食,只要像农村了,民宿、农旅与康养就会自然完成,而且是成本维护最低的农旅与投资;三是乡贤乡绅、学堂宗祠、小农经济、适度规模化的现代农业等。几千年来的中国,历朝历代首推“乡贤乡绅治理之路”,推动此法,乡村振兴会事半功倍。
很多资本带着热情下乡,最后黯然退场,究其原因是不知道如何保留乡愁,借力乡村文化,挖掘历史,更没有发挥农民的主观能动性。
今天中国的百强村,无一例外都是拥有农田,农民主体,德法兼顾的。他们与时俱进,是农民自己规划设计的,是没有经过专家教授评审的,是真正农民主体的,也是我心中的现代农业。
乡村振兴为了谁、谁说了算、依靠谁、怎么干?归根结底在于人民群众,尤其是当地的农民。坚持农民主体地位,才能保证乡村振兴战略落地见效、行稳致远。
孙君简介:
孙君,原名孙彪, 笔名临时。 安徽人,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美术系,当过兵,做过采石化肥厂的烧炉工,从事过十二年的美术教育,曾任马鞍山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绿十字生态文化传播中心主任,长期致力于新农村环境建设,进行了大量试点工作,著述颇丰。孙君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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